Tuesday, August 29, 2006
霧中風景泰姬陵
冬 天可能不是造訪泰姬陵最理想的季節,但在沒有燦爛陽光的日子中,它其實有着另一番景致。泰姬陵位於印度新德里以南200公里亞穆納河畔的古老城市阿格拉 (Arga),是莫臥兒王朝皇帝沙賈汗為了紀念他已故皇后姬蔓‧芭奴而建立的陵墓,建築背後藏着一個家傳户曉的愛情故事。
在冬日濃霧的清 晨,穿過舊城的大街小巷,登上南端城樓的台階,跨過城門,腳踏在中軸線上,赫然發現了奇異的景象:陵墓消失了。引領着遊人300米長的前園水體與排樹消失 於遠景透視的滅點之中。泰姬陵原來是靜悄悄的躲在濃霧的背後,其實這樣的氛圍更適合到陵墓瞻仰。沿着園景漫步,陵墓的美態漸漸顯現,猶如照片在顯影,慢慢 揭示一位神祕的少女。
有別於其他世界奇景,如長城的規模、金字塔迷一樣的建築技術及馬丘比丘印加古城的高原文明神話等,它不需要用龐大的 建築體量來振攝你。陵墓主體只用了12年建成,比其他奇景更貼近我們,要創造它似非遙不可及的夢想。它詩一般的美態,只有站在它的跟前才能感受得到,非筆 墨可以形容。比例與空間完美的配合,純白的大理石,反映着四時變幻的美。
陵墓四周的四棟40米高的尖塔在建築的美學上有着舉足輕重的作 用。它們把陵墓上的一片天空摘了下來,作為它的天幕,將最抽象的空間化作主題。試試把尖塔們蓋着,餘下的陵墓頓變成頭重尾輕的怪模樣。它彷彿在提醒我們, 建築是三維空間的展現,應該以人的實地視角為依歸。如果把泰姬陵的立面圖放在你跟前,你會發覺在現場所體驗的魔術感會頓時消失於二維的圖紙上。
泰姬陵的背後其實還有一些血腥的傳言,比如沙賈汗完工後切斷工匠們的手,挖了建築師雙目,使他們不能再造比它更完美的。假若屬實,我們不防把帝皇面向審判,把讚美與榮耀留給建築師。
又曰物換星移,與時並進,我們可以把陵墓遷移,將前園開闢地下室,作為印度從帝制走向民主的歷史博物館,而原建築物改作博物館入口,亦可變身為音樂會的舞台,把舊建築注入當代的意義,新舊對話,這就更加可以肯定泰姬陵的建築師過去所付出的努力。
泰姬陵的建築師是誰?350年來眾說紛紜,沒有定案。
John Ruskin曾說:「世界上最美的麗的東西,譬如孔雀或百合,其實並沒有什麽功能。」不過如果能把一片沒有功能的天空摘下來締造完美,我們儘管把這設計師當作是天上來的使者好了。
(删改的版本刋登於2006.06.29《明報》副刊生活版:設計人語)
Friday, August 18, 2006
放開的手‧自由的鳥
對 於建築師而言,現代主義大師Le Corbusier可能是造訪昌迪加爾(Chandigarh)的唯一理由。Chandigarh位處印度北部,新德里以北260 公里。1947年巴基斯坦從印度分裂出來,各自獨立,原屬旁遮普邦的邦政府Lahore撥作巴基斯坦的領土,而Chandigarh就重訂為新的邦政府。 新城市需要重新規劃,而Le Corbusier亦因緣制會地被委任為總設計師。
他把整個城市劃分為81個區域方塊,17區是市中心商業區,第一區是由他負責設計的政府總部建築群,位於城市北端,南瞻整個昌迪加爾。政府總部由三棟主要建築組成,分別為國會大樓、高等法院及袐書處行政大樓。
每 一次到他的作品朝聖都有與別不同的感受。這建築群最突出處之就是由一個名為「放開的手」(Open Hand)的地標式雕塑作為中心點開展起來,東面是高等法院,西面是國會大樓及袐書處行政大樓。甫下計程車即看到Open Hand像在遠處揮手,我們感應着召喚慢慢爬上草坡,小孩們騎着單車嬉鬧往來,帶領着我們來到Open Hand的所在。它的底部原來還有一個半下沉的廣場,有青少年們正在練習板球。
它的功能共其實是一個風向儀,從在政治上來詮釋可說是有「看風駛帆」的意象。看着沉甸甸的金屬巨掌隨風而慢慢轉動,不同的時候有不同的面貌,真有匪夷所思的感覺。看得出神,不期然感受到它的「慢」,消磨了大半天的光景仍不自覺。
Open Hand 的另一含寓意是「施與受」,一施一受都需要張開你的手,放開懷抱。在參觀高等法院的當兒,有一年屆花甲的錫克教檢控官走到我們跟前,邀請我們到他的家午 饍,享受他妻子泡制正宗的印度咖哩與薄餅,與他的家人閒話家常,飯後更驅車送我們回原地繼續參觀。Open Hand的精神,不言而喻。
遠觀它的外型像一棵樹,再看亦似飛鳥,好比像徵和平自由的鴿子。離去時剛下着毛毛細雨,回首這自由的鳥在雨粉翻飛的薄霧中翱翔,不禁聯想到現實世界的各種種族紛爭,真有點悲天憫人的意味。
在旁遮普邦的天空下,巨掌緩緩擺動,彷彿要向1984年的金廟事件,說一聲永別。
(删改的版本刋登於2006.04.27《明報》副刊生活版:設計人語)
Tuesday, August 15, 2006
Frank O Gehry 的望遠鏡
十 九世紀末工藝美術運動 (Arts & Crafts Movement) 與新藝術運動 (Art Nouveau) 以至二十世紀初裝飾藝術學派(Art Deco)的引爆者、英國的藝術評論家John Ruskin曾說:“No person who is not a great sculptor or painter can be an architect.” 如果你不是畫家或雕塑家,你注定只能夠成為承建者,而非建築師。所以,建築設計在建築學院裡就順理成章地成為非常重要的一環。念設計者,除了從生活找尋靈 感外,找同行的作品來參考亦是最直接的方法。
互聯網還未盛行時,建築系的同學們總愛泡在院系內的參考圖書館裡翻雜誌,找尋臨摹的對象。當 中現代主義大師如Le Corbusier、Mies van der Roche;高科技學派如Norman Foster、Richard Rogers 與Renzo Piano;以及八十年代盛極一時的後現代主義者如Charles Jenck、Michael Graves 及 Aldo Rossi 等都不乏追隨者。今天憑藉畢爾包古根漢美術館將解構主義推向高峰而聲名大噪的法蘭‧蓋瑞 (Frank Owen Gehry),他當年的作品總是得不到同學們的青睞。原因是他當時總愛找尋一些心儀的主題物件像真地放大,作為Megafeature,如神户魚躍餐廳 (Kobe Fish Dance Restaurant)的大魚及洛杉機Chiat/Day/Mojo總部大樓的巨型望遠鏡等。同學們看不明白,要學也學不來,然而對它們抱譏笑者亦有之, 常常引為笑柄。
可是兩個年代過去了,蓋瑞巧妙地把這些從前人們訕笑的元素,抽象地轉化及提昇了,蛻變到今天我們看見的古根漢美術館和洛杉 機迪士尼音樂廳。而當年被認為是稚嫩的作品,現在反倒過來成為這些經典建築的註腳。它們彷彿就是躱在天才背面的基石,現在才被掀起神祕的面紗,正式為建築 的新紀元進行著奠基儀式。今天,誰會再去取笑蓋瑞呢?大家趕著來吹捧倒來不及了。
面對別人的作品,人皆有喜惡,對作者缺乏透徹了解者可以 選擇一笑置之,然作者夲身其實最明白自己的執迷。只有相信自己的感覺,亦要相信造物者賦與自己這種獨特的感覺,才可以繼續一步一步地走下去。能夠把持這方 向而貫徹始終的人,往往就是時代的先行者。如魯迅所言:「世界上夲來就沒有路,路是人行出來的。」
好像大器晚成的匈牙利導演貝拉‧塔爾(Bela Tarr),如果你光看他早期的記實式電影,準沒有可能預計他可以在九十年代把震驚歐洲影壇的「匈牙利平原三部曲」拍出來。
看來,在這個跟紅頂白的世界之當中,我們只需要把活自己出來。“The message I hope to have sent is just the example of being yourself.”Frank Gehry 如是說。不錯,性格是抄不來的。
透過法蘭.蓋瑞的望遠鏡,我們該看到自己的未來。
(删改的版本刋登於2006.03.23《明報》副刊生活版:設計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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